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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山中[1/3页]
这么多年,恩仇尽负,每每午夜梦回,听渡鸦夜啼,晚桥风雨,却总想起,江山如梦,也如你。
——题记
那是从山崖上来后过了一段日子了,落墨一直带着萧煜住在山谷的别苑里休养。
钟霖虽然做了教主,但总归还有很多事情不懂,其他人也还是按照老习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处理不了的问题,也都会来问她。
只不过大家都不再叫她“教主”,而是改口叫“老师”,反正教中的大部分人也都确确实实是她的徒弟。
既然叫了她“老师”,那么撞到萧煜,自然而然地就喊一句“师娘”。
被喊师娘多了,前睿宗皇帝自然就别扭起来,有天委婉地跟落墨说了,然后落墨本来是懒得管的,看他实在有些委屈的样子,就问了钟霖他们,为何要叫“师娘”。
钟霖比较耿直,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说:“不能叫师娘吗?老师还不打算给师娘名分?”
躲在帘子后偷听的前睿宗顿时觉得一口血哽到了喉咙口,吐不吐都很憋闷。
这话在风流成性,说话也不那么顾及长辈面子的舞水护法看来,就简单多了,她哈哈笑着就说:“老师您老人家在这里藏了这么一个美人儿,我们见了当然要叫师娘啊,叫师公太奇怪了啦。”
说完还朝帘子后偷瞥了一眼:“话说老师啊,没事也带师娘出来多逛逛呗,这种绝色老藏在屋子里不怕闷坏了?虽然萧公子走了,好歹师娘也是真绝色啊。”
没错,灵碧教的诸位都相当喜欢萧家人的长相,当初萧焕还在教中的时候,每天恨不得排着队过去看。
再说萧煜自从断了心脉被从鬼门关拉回来后,不仅消瘦了许多,还因为不再带人皮面具露出了那张酷似萧焕的脸……不对,是萧焕酷似他的脸,整个人再也没有归无常时那种嚣张霸道的气势,每天穿着一身白衣半散头发在别苑里养身体,还因为两鬓的白发更添了几分憔悴的美感。
用舞水护法的话来讲,那简直是弱质纤纤,我见犹怜……不叫一声师娘简直心里都难受得过意不去。
整理了徒弟们的意见向萧煜说了,落墨也只能无奈地总结一句:“都是我养出来的孩子,无法无天惯了管不了。”
可不是无法无天惯了?灵碧教的总堂就叫“无法无天堂”不是吗?
听了这个答案,病中无力郁结,向来又喜欢多想的前睿宗陛下就以为这是落墨故意纵容弟子们折辱他的新法子。
他故作温雅地一笑,心中一阵煎熬,如今脆弱无比的心脉很容易就气血不平了,开口时喉间已经有了些淡淡地血腥之气:“如此……那也无法可想了。”
落墨自诩是个宽厚的好老师,难道就因为徒弟们善意的称呼就去责怪他们?当下淡然点头说:“只能如此了。”
深瞳明灭了一下,萧煜也强自淡然地笑笑,微白着脸强压下喉中的血气:“让墨儿你费心了。”
可惜落墨没注意他弯弯曲曲的小心思,淡淡应了声道了句不客气,就不再提这茬。
日子就这么慢慢过着,然后没几天后就是一个比较特别的节日,说比较特别,是因为别的地方不过,只有灵碧教众会为此举行庆典。并且庆典的方式很特别:放烟花。
为了这个喜庆的节日,落墨特地去总坛露了个面,等夜色降临,烟花庆典开始,她还小酌了几杯。
因为这个,她耽误了一阵子才回到别苑后,萧煜已经用过晚饭也喝过药了,看她走回来,有些迟疑地问:“今天是什么节庆呢?我怎么不知道?”
他不提倒还罢了,一提落墨脸色就冷了下来,这个日子是她心上的一道疤,直到如今,别人问她还尚且能心平气和,他问却万万不能冷静。
她当下就冷声哼了出来,语气几乎要恢复到他们针锋相对时的冷冽:“不是什么节庆,不过是早就被万岁爷忘记的那位的忌日而已……真正的那天忌日。”
说完也不再看萧煜,甩了袖子就去里面沐浴醒酒去了。
她不过是小发了个脾气,等洗完了出来,却看到萧煜还在外面的椅子上坐着,也不知道是走不动还是不想走,面色霜白,手指紧紧按着胸口。
看他这样子,落墨心中不免就略微无语了一阵:之前明明那么刀枪不入的一个人,现在怎么连句重话都受不住,动不动就西子捧心的。就这样还不喜欢别人叫他师娘?
话虽如此,落墨还是走过去揽着他的肩膀,他低垂了头轻咳了几声,再抬起头看她时,脸上是明显勉强的笑容:“墨儿,我没什么,你先回房休息……”
只是到底说得违心,话音还没落脸色就更白了,紧抿了唇侧头就将一股冲口的血吐在了地上。
看他突然又吐血,落墨这才有些慌了,连忙握住他的手腕去查看他的经脉,这一看不要紧,顿时就慌了神。
他的心脉是在落日崖下的潭水里被强行接续上的,自然要弱上很多,要细论起来,比萧焕那样虽然虚弱但好歹没断过的还要脆弱。
虽则如此,他这些日子也从来没受过什么外力,也一直在用药调养,理应是一日好过一日的,但她方才一看,却赫然发现他内息乱窜,那一息心脉更是将断未断,分明是危在旦夕的脉象。
她也不敢再耽误,一面用响铃传了信,一面立刻揽着他的腰将他抱到内室的床上,怕他躺下无法呼吸,她还撑着他的身体,让他半靠在自己肩头,同时将手放在他丹田上给他的经脉里灌入温和的内力。
即使如此小心呵护,他还是喘息着不住低声咳嗽,唇边溢出的血沫也绵延不绝,分明是方才忍得太狠了,以至现在吐血都断断续续吐不干净。
落墨深知他们萧家的人对自己有多狠,轻吸了口气强自镇定后,就用袖子垫在他唇边低声哄骗:“煜,别忍着,先吐出来。”
他依言咳了两口血出来,那双深瞳稍微清明了一些,就抬起手来将手指搭在她的手上松松握住,直直看着她,他唇边的笑意竟添了几分缥缈:“我在潭底刚醒来的时候……以为你不准我死,是因为那么死还是太便宜了我……”
落墨想起来当初他刚睁开双眼时那犹如死水般毫无波澜的目光,心中不知为何一酸,低头在他苍白的唇边轻吻了下,更加柔声安抚:“我不想让你死,是舍不得就这么放你走。”
他看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眷恋,声音更低柔下去:“我没想过今生还可以被你稍假辞色……这些日子来总觉得或许是我痴心妄想……身在梦中而不自知……”
落墨听他越说气息越微弱,话中的意味也总透着不详,忙打断了他,急急说:“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沉住气稳住内息,小青很快就来了。”
他又勾着唇笑了笑,非但没有听她的话,反而接着说,语气低弱,却犹如蘸着浓浓的疲倦:“墨儿……不管这是不是一梦……我都……太累了……”
落墨是不信他会在这时候死去的,毕竟萧煜这样一个人,几番生死边缘都挺过来了,怎么会莫名其妙风光霁月着呢就死了?
然而他却就那么眷恋无比地看着她,而后抬起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的脸颊,声音轻得几乎要随风飘散:“若你真的可以就此放下……去找个真正可以让你幸福的人……就像非弃那样的……”
那是他在山崖上被她一剑穿心时没说完的话,原来他是想让她去找别人,落墨没办法握住他的手,只能紧紧揽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般说:“非弃就是你。”
他微微笑了笑,唇边的鲜血还一直淌着,将胸前的白衣都染红了一片,气息微弱地说:“是啊,可你不肯信……”
落墨心惊地看他的目光都散乱了起来,分明是垂危之状,忙拼命哄他:“煜,我信你的,我早就信了……等你好些,我带你回江南看看我们的小院子如何?”
他听着微弯了唇角,那双深瞳中也泛起了一丝憧憬般的向往,只是眼中的光芒却更黯淡了些,低声说:“今天是哥哥的忌日……”
他只说到“哥哥”两个字,脸色就更加苍白了下去,眉心也紧紧蹙起,那样子竟是痛楚无比。
落墨暗骂自己提什么不好,偏偏提这个,忙抱紧他温言安抚:“你知道大皇兄最喜欢烟花的,现下也正是看烟花的时节,所以我就让孩子们放一些热闹热闹……是我不对,没有叫你去看,下次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说到这里还连忙保证:“要不然我让他们明天再放一次,我们明天就看!”
他黯淡下去的目光还是在她脸上一遍遍流连,又极淡地笑了:“如此也好……每年今日,你先想起的一定是哥哥……”
他说完这句,长睫微合,身子也不胜倦意般松弛了下去,连带虚握着她的手也悄无声息地滑落了。
落墨心里一凉,忙抱着他喊:“煜!萧煜!你要再敢装死,我一定亲手弄死你!”
青笠提着药箱慌不择路地冲进他们的卧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他们的前大教主和老师死命抱着他们的师娘,而师娘胸前染了大片朱红,青白无色的唇边也挂着一道殷红血迹。
那场景要多凄美有多凄美,简直见者流泪……如果忽略了他们老师说的话。
忙扑过去抽了银针吊住他们师娘的一口气,青笠一边示意落墨把萧煜放到床上好施针,一边就说:“我说老师啊,师娘都这样了,你也别折腾他了,这么一个大美人你也真忍心。”
落墨惊魂未定地看到萧煜胸前还有轻轻的起伏,气息虽然微弱,但好歹还在,刚稍微松了口气,就被这句话噎着了,隔了一阵才说:“我又没做什么。”
钟霖和舞水她们都已经赶了过来,现在齐齐聚在床前,担忧地看着他们师娘,舞水还感慨了一句:“虽然我知道师娘这样子更美,可老师你也总得考虑以后,老是就剩一口气的样子,也保不长久啊。”
落墨回头看了下一众徒弟脸上都不加掩饰的心疼,还有对她的指责,嘴角不由抽了一下:“我记得之前让你们追杀归无常的时候,你们倒也挺卖力的。”
灵碧教的众人回忆了下之前“归无常”的样子:常年一个宽大遮住了身体的灰色布袍,脸上还带着五官极其普通的人皮面具。
于是他们就都摇了摇头:“那是我们不知道师娘长这样啊,早知道的话,肯定也是调戏为主,追杀为辅啊。”
这么一说落墨就想起来当年让这些没点规矩的徒弟们追杀萧焕,他们也都是半点真力气都不下,反倒一路围观调戏着搞了几百里地。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落墨眼皮跳了几下:“你们真以为我不舍得关你们去后山思过了?”
徒弟们一起摇头,拿手一指钟霖:“老师,现在小钟是教主,她说了才算。”
资历本来就浅,又被赶鸭子上架一样推到教主位上的钟霖连忙举起了双手向众位师兄师姐们示好:“我怎么可能让大家去面壁啊,哈哈。”
落墨一阵沉默,那边几个人倒已经聊上了,舞水摸了摸下巴说:“话说萧公子长那个样子,美是真美,就是看起来不像教主,我之前还嘀咕呢,不知道是像谁,后来见了师娘真面目才豁然开朗啊……说起来师娘也不可能丑对吧?要是丑哪儿能让老师这么多年念念不忘啊。”
其他人连连点头称是,看那样子萧煜还没做过什么呢,光靠脸就已经把灵碧教上下都收服了。
落墨无言了一阵,悠悠开口说:“于是你们这些孩子,全都是看脸对吧?”
这点众人承认起来简直理直气壮:“老师教得好!”
落墨这下彻底无话可说了,那边话题已经又转移了,还是舞水开的头:“话说半乐啊,你家风老板呢?怎么这些日子不过来了?老看师娘一个美人,再美也有点单调啊。”
半乐就轻哼了声:“是我跟他说别老跑总坛来,不知道这边色狼多吗?”
舞水顿时幽幽地说:“呵呵,这是说我了?”
眼看他们又要吵起来,落墨疲惫地挥了挥手:“除了青笠其他的都给我滚出去,别吵着我家美人。”
钟霖悄悄缩了缩头:“嘿嘿,我家美人……还说不心疼……”
她最乖觉,说完在落墨的目光瞪过来之前,立刻就拉着其他人跑了出去。
青笠倒是很严肃,在给萧煜施了一遍针后对落墨说:“师娘这次确实很凶险,之前他让我配的那瓶烈药,倒是可以一试。”
那是从崖底上来之后,萧焕还没启程,萧煜和落墨自然躲着他,然后萧煜就给了青笠一个药方,说有里面有几味药不好找,只有灵碧教中有,烦劳她配出来。
青笠看了那个药方就知道那是专门用作吊命的,哪怕就剩一口气,这一粒药丸大概也可吊个三五天,炼药不难,就是有一两味药确实是滇北特产且罕见的,除了灵碧教中有之外,大概也只有与世隔绝的藏区里会有了。
她拿到后不做他想,立刻去开炉炼药,只是药材确实不多,也只练了十丸出来,药练好了青笠就交给了萧煜,他大概是收起来了,一直没见用。
这些事落墨自然是知道的,她也没出口干预,就看萧煜张罗着配了这些药出来,还在心里想前德纶帝果然是惜命的,身子一旦糟了点,就如此费心防范未然。
萧煜拿到了那瓶药,也没遮掩,就放在卧室的小柜中,落墨听了就起身过去取过来,倒了一粒放入他口中。
他现在经脉太虚弱,这药丸又性烈,所以只能含在口中让药力缓慢流入腹中。
药力和银针的双效之下,隔了一阵萧煜果然呼吸粗重了些,脸色也不再苍白若死,落墨这才松了口气,在床榻边缓慢坐了下来。
青笠看她的样子,只能叹了口气:“师娘大概到明日才能醒过来,老师你恐怕得劳累点照看了。”
落墨有些疲惫地抬起手冲她挥了挥,示意无事。
萧煜果真是第二日午后才清醒过来,他几乎睡了十二个时辰,中途一直是落墨用人参汤喂给他当做三餐。
落墨提心吊胆了一宿,几乎没敢合眼,看他醒了自然高兴,忙将他抱起来扶着坐好,又用早就煮好的温热银耳羹喂他。
谁知道他就吃了两口顺滑的羹汤,稍微润了润喉,就微皱着眉看向床边柜子上放着的瓷瓶说:“谁把这个药给我吃了?”
他声音还很低微,语气却有些质问的意思,他本来就是做惯了皇帝的人,就算流落了江湖几年,一旦稍微认真了起来,也还是有一股子颐指气使的意思。
落墨微愣了下,不想跟他计较,就随口答了:“青笠说你太凶险,所以我就把药拿了出来,从昨儿到今日,连着含服了两丸。”δんυιouЪα8.℃OΜ
萧煜听到自己已经吃了两丸,眉尖蹙得就更紧了,语气也不是很好:“这个药是特地给焕儿炼的,一时没来得及送过去而已,为何给我用?”
这个落墨还真没想到,她只当萧煜是给自己准备的,这才想起来炼药用了些时日,练好后萧焕已经启程回京师了。
而送他过去的钟霖回了总坛后,也要再过几日才会再回中原去。
但萧煜这个语气她听了也隐隐来气,轻哼了声说:“不给你吃,昨天就是你明年的忌日了,况且你又没说是给焕儿的,我还当是万岁爷特地留给自己保命用的呢。”
萧煜当然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和怒火,他这些年也早习惯她这么对自己说话,昨天半昏迷时那种脉脉温情才是罕见,他都分不清那到底是他虚弱时的幻觉,还是真有其事。
他也向来不会理会落墨的挑衅讥讽之言,听了后只是微抿了薄唇不再言语。
落墨看他刚刚好些的脸色又苍白起来,也不敢再说什么,也沉默地又喂他喝了几勺羹。
这时萧煜倒也配合,虽然吃得慢,间或也咳几声,好歹也用了小半碗下去,只是眉尖始终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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