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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山中[2/3页]
着,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倦怠。
那其后几天,他还是在青笠的悉心调养下好了一些,又可以下地自己活动,只是比原先还要更沉默寡言了点,每天不是在那里对着棋谱摆棋局,就是拿着书在廊下一坐就是半天。
他还添了间或就会怔怔出神的毛病,有天难得下雨,落墨走到回廊下,就看到他正全神地看着外面的落雨,目光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中的书卷都滑到了地上,一只手臂也伸到了廊外,被雨水打湿了半边。
滇北的夏雨也不比中原,寒凉得很,他如今身子又弱,落墨走过去连忙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臂拉回来,一触之下他的肌肤果然冰凉无比,摸着几乎都不像活人的。
他这才回了神,转头看到她还恍然了一下,才弯了唇角笑笑,轻唤了声:“墨儿。”
她恼他不爱惜身体,寒了脸并不作答,他就又笑笑撑着栏杆站起身,也不知是不是坐得太久了,身体竟微晃了晃一时没站稳。
落墨没多想忙抬手去扶,却看他竟然微侧过身避开了她的手,抬手在廊柱上撑了一下,接着就站直了从她身旁擦过去。
落墨一时没缓过神,看他长袍广袖地在回廊里走开了去,身影显得也清瘦,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到,他着的衣物是不是太单薄了点?
这也不怪她,她自己本身就穿着简单,常年不变的淡绿薄纱长袍,他来了后之前的衣服破烂又染了血,自然丢弃了,她就让教众拿了教里男子日常穿着的衣物过来。
于是他也就这么一直穿着那些式样简单潇洒的白衣,只是云滇苦寒,不管是教中弟子还是她自己,都有内力可以御寒,不惧寒冷。
萧煜现在虽然还有内力,却身体赢弱,每天都在病着,自然比不得他们。先前萧焕在的时候,也总是穿得比教众厚重一点,会在外衣之上多加一件大氅。
她这么想着,正琢磨着是不是着人拿点御寒的衣物过来,李半乐就先动了手。
这个混世小魔王跟舞水那个混世大魔王一起过来,手里乐颠颠捧了一件雪青色的大氅,是用狐狸毛和丝绸混着纺织的,手工刺绣都做得很细致,既能御寒,样子也飘逸好看。
李半乐还挺开心地说:“我看师娘总是穿得太薄,还一直咳嗽,这衣服是之前我找了料子和裁缝给江做的,师娘跟江高矮胖瘦都不差多少,料子也多了点,所以我就让人多做了一件送来给师娘。”
萧煜当年还做皇子和皇帝的时候,几时为自己的衣着操过心,宫里光他的衣服都能堆满一个屋子,每年换季的时候还有织造局进贡的大批衣物,有些连穿都不曾穿过就封了库。
即使后来他在江湖中风餐露宿,也内力深厚,穿衣多看乔装需求,并不在意厚薄材质。
是以落墨没注意到他衣服穿得薄了,他自己也没留心,现在被送了衣服,惊讶之余也有些开心。
落墨看那件大氅式样材质都颇合他心意一样,他看着目光中也有了些淡淡的喜欢,抬手接了过来,笑着道谢:“李姑娘费心了。”
李半乐也乐呵呵地说:“哪里,借花献佛而已,师娘不嫌弃是跟江一样的就好。”
说着她还绕过去动手给萧煜披上,他们都可以算是落墨收养的孩子,如果说落墨是他们的娘,那萧煜自然就是爹,这番举止纯属一片孝心,做起来丝毫不显违和。
李半乐跟风远江是什么关系,特地做给他的衣服必定用心良苦,材质颜色款式,都是精挑细选,饱含了心意的温暖大氅落在萧煜肩上,也将他过于苍白的脸色衬托出了别样的光华。
抬手拢了拢肩上的衣物,萧煜还对李半乐又笑着道了声谢。
他和萧焕一样,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带点笑意,这些日子来也经常笑,只是这一次比往常的都要开怀一些,眉眼微弯,眼波流转,看得一心对自家江美人的李半乐都要呆了。
舞水就更别说了,坐在对面连眼睛都要直了,当下侧身悄悄跟落墨嘀咕:“老师,我可以不可以以后每天来给师娘送衣服啊?”
落墨看萧煜那个混杂了满足和开心的笑容,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淡淡酸楚……虽说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她日日跟他相对,也还是疏忽到让他被孩子们送件衣服都惊喜若此的地步。
舞水和半乐走的时候,落墨就拉住了她的大弟子,开口说:“让教里的弟子照着你们师娘的身形多做几套衣服送过来,外衣里面的都要,大氅也好好做几件,你们师娘喜欢青蓝和黑色的,刺绣滚边不要太多,素淡点。”
她好歹也做了好多年萧煜的下属和皇后,对他的喜好略有了解,如今再说起来也还是轻松。
舞水答应了,跟自家老师挤眉弄眼:“老师啊,对师娘略好点吧,这样的我看着都心疼。”
落墨抬手给了她一个栗暴,嗔道:“还不快走?”
结果落墨转回来,就看到萧煜把肩上的大氅又脱了下来,看样子还准备叠一叠放起来,她顿时过去按住他的手:“不是冷吗?你不是挺喜欢的?这是做什么?”
萧煜微愣了下抬头看她,解释道:“总归是在屋子里,还没多冷,外衣只有一件,我想出去时再穿。”
不过是一件大氅而已,他还真金贵起来了,落墨有些怒其不争,冷声说:“我已经嘱咐舞水多做几件送过来了,该穿着你就穿吧。”
萧煜听她语气不好,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惹到了她,只能略带勉强地笑了下,低应了声,却没有把大氅再拿起来批上。
落墨摸着他的手,果然是冰凉得很,她有心把衣服替他穿起来,只是这么多年冷漠惯了,哪里那么好拉得下来面子,只能又冷哼了一声,负气走了。
舞水办事向来利索,第二日就送了一堆新衣过来,里面就有一紫一黑一白三件大氅,她不能说这是抢了徐来和刘怀雪现成的新衣送来的,就说是连夜赶制的,以后一定每月都给师娘多做几件,万万不能让大美人委屈了。
萧煜接过来后照例道了谢,之后在屋子里也会换着几件大氅穿了,只是那件雪青色的还是珍而重之地叠了放在柜子里,看那样子这件他是真的打算以后出门和重大场合才会穿。
落墨看着他,顿觉颇有些无奈,恍惚间好像自己是山寨大王,强抢了美貌男子回来做禁脔,结果无论怎么做,都不好得美人儿欢心,有种莫名的憋屈。
在送衣事件之后,总坛里几个清闲点的弟子,比如舞水和半乐倒是没事就来找萧煜说个话,每次还都带些小礼物给他。
落墨每每自顾自看书写字练功,倒也让萧煜和弟子们多了些时间相处。
他本就是帝王之才,又在江湖中行走这么多年,光那些历练过往,讲出来都跟话本一样跌宕起伏得好听。
于是弟子们还颇喜欢缠着他问东问西,那一声声师娘叫得亲热无比,到了这时候,萧煜也知道孩子们叫他师娘并无取笑调侃之意,反倒亲近居多,于是也就不在意了。
这天舞水神神秘秘地捧了一个古卷地图过来,说是古滇国遗留下来的一个墓穴,就在总堂附近,她一直想进去探探,却被落墨以不要无事找事为由拦了下来。
那墓穴说起来也不神秘,就是里面像是颇多机关,如果里面没什么要紧之物,确实也不值得冒险,所以舞水这些年来陆续绘制研究了古卷上的机关,权当一个闲来无聊的喜好去研究。
萧煜因为萧熠的缘故,对机关也有些造诣,看了后随口指点了几句,让舞水茅塞顿开。
于是舞水和向来喜欢凑热闹的半乐就一下子来了兴致,看落墨还在闭关练功,就一起怂恿萧煜一道过去探个究竟。
萧煜在屋子里闷了这么多天,这几日身体和精神都还不错,再加上不忍心让两个孩子失望,而且他考虑更多的是就算他不一道去,看舞水和半乐兴致勃勃的样子,早晚也是要自己去的。
她们两个武功和轻功都是一流,差在临敌经验不够好,往往紧要关头机变不足,当年败给萧焕也是这个原因,如果让她们自己去了,伤在机关之下也是不好。
所以他权衡之下还是带着舞水和半乐一道去了,还在半乐期待的目光下,换了她送的那件雪青色的大氅。
在古墓中的过程不多赘述,总归三个人仗着高深轻功连灰尘也没沾上多少,墓里也确实没什么东西,只有一个看起来是合葬的棺椁。
只是退出来时半乐意外触动了一个机关,三个人颇有些手忙脚乱地躲过了一阵暗器。
萧煜落地后先看了看舞水跟半乐,看到她们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笑了笑说:“幸好你们无事,要是伤着了,你们老师一定不会放过我。”
舞水惊魂稍定,听了笑着说:“我们哪里那么重要啦,老师怎么舍得动师娘。”
萧煜又笑了一笑,他想起当年自己曾试探般想动灵碧教的弟子们,结果落墨在以为“非弃”死后又动了真怒,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萧煜,若你敢动他们一分一毫,我定让你饱尝凌迟之苦,不得好死。”
看清了徒弟们在她心中的分量,他之后还又怎么敢再动这种心思,更何况这些孩子也算他看着长起来的,都善良可爱,天性纯真,他哪里会对他们下手?
如今也还是,不但不会去伤,还要尽力护他们周全,免得落墨心疼难过。
现在听舞水这么说,他也不去解释,就只笑着:“你们老师不爱多说,她心里很看重你们的。”
舞水也想回一句,老师就算没有说太多,心里也很看重师娘的,只是想到落墨抱着萧煜从崖底上来时,明明失魂落魄仿佛怀中的人若是去了,她自己魂魄也要散尽一样,结果等萧煜真的醒了,反倒不咸不淡了起来。
她顿时也有些拿不准,老师究竟是将师娘摆在一个什么位置上,于是也就沉默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离开了墓道,重见了天日,萧煜拉在了她们身后,像是要断后的意思,舞水和半乐也就没多想。
结果没走几步,他却突然停了脚步,抬手撑住了身旁的一颗树木,额上的汗滴在日光下无所遁形,悄然滑落了下来。
舞水和半乐忙回头去看,见他身形早摇摇欲坠,连向来淡白的薄唇上也染了青紫,仍是勉力对她们微笑了一下,他轻咳了声才开口,声音也泄了底气,漂浮如雾:“如今真是不成了……抱歉脏了你们送的衣服……”
舞水和半乐吓得连忙回头去抱扶他,就看到他身后的肩侧上赫然钉着一枚青铜暗器,那暗器显然是喂了毒的,周边一圈已经渗出了颜色诡异的暗紫血迹,将那件雪青的大氅染湿了一片。
半乐想起来机关刚发动的时候,她惊愕之下愣了神,是萧煜挡在她身前抬手带了她一下,接下来三个人运起轻功跳开,这才避开了密集如雨的暗器。
后来暗器再没机会近他们的身,如果萧煜受伤,只能是在那时,想到这里,半乐顿时就红了眼眶,哪里还管什么衣服不衣服的。
舞水白着脸点了萧煜伤口周围的大穴,又一咬牙运功将他拦腰抱起,脚下更是施展上轻功,几个起落就向他和落墨居住的别苑飞去。
即使半刻都没耽误,她们赶到别苑,将萧煜小心放在床上躺下时,那血迹也渗得更多了些,他的唇色也越加青紫,分明是毒气游走到了经脉之中。
早在古墓外就用哨声传唤了青笠,舞水按着萧煜颈上的穴位,脸色也白了又白,哆嗦着嘴唇说:“都怪我,怪我不该拉师娘过去。”
落墨在内室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待她看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的样子,连瞳孔都缩了起来,几步奔过来,不由分说地将手贴在他的丹田上,用自己的精纯内力护住他的心脉。wWW.δんūLǒμΒà8.CóΜ
她气急交加,顿时口不择言,厉声说:“谁准你们胡闹的?”
舞水和半乐跟了她十几年,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声色俱厉的样子,顿时都有些呆了,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舞水都恍惚地说:“不怪师娘,都是我……”
自从毒进入经脉后,萧煜就觉得耳旁的声音一阵近一阵远,眼前也模模糊糊地看不大分明,听她在骂舞水和半乐,就勉强提了口气说:“不关她们的事……”
落墨听他声音微弱到都要听不清楚,还在这里强辩,顿时就火气上来:“萧煜,我认得你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这么一个小小的暗器都避不开!说你是不是故意受伤,而后在这里惺惺作态!”
她这一番话语气重了,声音也高,萧煜就算中毒,也一字一句都听到了耳中,他想解释,却张合了几次嘴唇都无从说起,神智和气力都在飞速流逝,他中毒颇多,知道这次中的怕是直攻神经的毒,能不能再次清醒也未可知。
最后他只能用尽力气勾了勾唇,在黑暗降临之前,说出最后一句:“抱歉……我真的躲不开……”
落墨话刚说完,连舞水和半乐都愣住了,她们确确实实是没想到在这关口落墨还能去指责萧煜,而且那句句诛心之语,连半点温情都没有。
看到萧煜那本来就失了神采的黑瞳散尽最后一线光明,眼眸合上身子也脱力地软倒下去,半乐沉默了一下,“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
当年以为风远江身死的时候,她还能撑住不大哭大闹,现在却哭得一发不可收拾,连带抽噎起来,伤心无比,边哭还边努力说:“师娘是为了救我啊……要不是师娘……中毒的就是我……老师你怎么还能这么狠心……”
抱着怀中冰冷的人,有那么一刻,落墨什么都来不及去想,等半乐带着哭腔和哽咽的话传入耳中,她才觉得心底像是被一排细针刺上了一样,密密麻麻地疼着,而且越加呼吸,那疼痛就愈甚,一层一层袭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埋没其中。
好在身为医者,青笠总是能及时赶到,她开了药箱一刻不停地就施针逼毒,将萧煜肩头处的暗器小心拔出,又将那块腐肉剜出,专注中出了一头冷汗。
又挤出了许多毒血,染红了一片又一片纱布,这才终于将伤口处的毒素清理干净,她倒上许多伤药,这才止住了还在汩汩涌流的鲜血。
萧煜本就虚弱,胸口那可怕的剑伤也才刚刚愈合,连番失血受伤之下,脸色苍白到毫无生气,青笠细心将伤口包扎好,说话也带了颤音:“游走到经脉里地毒素只能慢慢用药排出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也说不准。”
落墨早将萧煜的身体轻放在了床上,避开让他伤处沾到床铺的姿势,半乐一直在旁边看着,这时候还拉着萧煜的衣袖轻声抽泣,那姿势依赖歉疚无比。
落墨看了看她,轻声说:“水儿,你去找风先生过来安抚一下小乐。”
舞水也抹着眼泪答应,将半乐拉起来劝走,临走时还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萧煜,红着眼睛说:“老师,我们就一个师娘。”
萧煜昏迷不醒,除了落墨外,青笠也不眠不休地在别苑中照顾,她还抽调了药堂的两个小弟子过来承担杂务。
只是这么全力照顾之下,接连三四天,萧煜始终还是没醒,他一日比一日气息微弱,除了毒素侵蚀时指尖会微微抽动外,整个人都不见丝毫动静。
落墨几天都没合眼,她不敢去睡,只要一闭眼,仿佛就能看到萧煜昏迷前毫无生气的目光和笑容,还有那日在断崖上,她一直不敢去回忆的一幕,他胸口中插着她刺出的剑,鲜血染红了衣衫,却还是对她微微笑了笑,这才向后仰倒。
她知道自己是后悔了,不然不会在功力散了一半的情形下,毫不犹豫地抱着他的身体跳下断崖,仅为了寻找那一汪可能并不存在的冰泉。
那一日若是萧煜不活,她也会死。
她这一生时运不济,凡事必要筹谋,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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